我的老爸＿人稱李組長

我的老爸，名叫茂盛，講起來在他出生那個年代（民國38年），取這樣的名字，應該是少見的。老爸說，他的生日［1月1日］，其實不是他真正出生的日期，因為那個年代呀～出生不會馬上去登記，得看那孩子有沒有存活下來呢。
　　猶記得每次我跟同學提起我的老爸是體育組長，還是柔道教練時，大家都非常驚訝，因為我常常被我爸修理。但我覺得，我們家最值得驕傲的是，老爸老媽都允許孩子可以〝頂嘴〞，因為我知道在某些家庭，〔頂嘴〕是大逆不道的，光用眼神就能讓小孩說不出口，爸媽跟小孩怎麼可能可以爭論事情，更不可能吵架。但我們家三姊妹，總是能充分地表達我們自己的想法，吵架的時候，大聲地說出來，吵完很快就回復到日常生活，從來不冷戰，也沒有人不敢說出真正的想法。甚至到了成年，有了投票權，還可以看出我們家民主的本質所在。這是我最津津樂道的：〔爸媽政治立場都是偏藍的，卻可以教出三個偏綠的〕。我想，至少這在我媽四個兄弟姊妹間是極少見的。
老爸是個重感情的人，回想起來，也許這點，我跟他最像。我記憶深刻的是，有一年的年夜飯，在霧峰烤肉慶祝，一邊吃，一邊老爸就說起了陳年往事，說的是：【有一次家裡沒有米了，晚上我打電話回家裡講，請阮老爸幫我送米過來。一大清早有人按門鈴，睡夢中我問：「你誰人呀？！」阮老爸就回我：「我恁老爸啦！」】老爸話說完，聲音也哽咽了。這件往事，偶而會再從老爸口中說出，也曾在女婿面前說過，為的是，傳達一種感恩的心情，與那無法傳達給故人的思念之情。
　　老爸還曾在我的夫婿哲瑋面前，說過他年輕時打拼的故事。其實，我是很愛聽這些故事的，因為這樣的故事，有著溫度，有著情感，有著回憶，有著這個家成長的軌跡，包括父母，也包括了小孩。以前，除了在當體育老師，老爸還兼收帳的工作，賺外快貼補家用，最多曾經收到三家餐廳的帳。月初剛拿到帳單，都要整理到半夜兩三點才去睡，導致隔天上課，坐在樹下還會打瞌睡。這些話，聽在做女兒的耳裡，心裡有很多不捨，甚至有些忌妒，為什麼這些故事，爸爸只對女婿講，但也許老爸只是在隔了很多年之後，才對長大的我們，間接透露了他當年的辛苦。
　　當年的辛苦，其實我們也知道一些，例如下雨天騎機車去收帳，天雨路滑，依老爸的個性，他的車速也快，摔了好幾次車，回來總要養傷好一段時間。對於他堅毅的個性，最近一次去溪頭爬山，我又多知道了一些。他提到他的膝蓋開刀後，醫生要他從此不能再打球，但要老爸不動實在很難，拖著疼痛的腳，退休後的老爸照樣回學校打網球，想不到一段時間後，竟然周圍的肌力恢復，膝蓋周圍再也不痛了。聽到老爸主動提這個故事，心裡一樣地有著溫暖的流，以前的我，希望老爸多了解我ㄧ些，現在的我，想要多了解他一些。好似我結婚後，透過哲瑋跟老爸聊棒球，陪老爸打網球，孩子陪阿公看電視，因著他們跟老爸多了一些良性的互動，把老爸溫柔的那一面給帶了出來，讓身為女兒的我，有機會看見。
　　記得小時候，晚上吃水果，只能吃ㄧ種，多吃了會被罵。長大一些，一天晚上爸媽會準備三種水果，而且會不斷催促我們要多吃水果。這個記憶顯示，家裡的經濟，除了老媽的公務人員薪水，老爸教職的薪水，還有老爸多兼的一份甚至三份工作，而有了很大的轉變。還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，老爸會做家事，還會煮飯。我婚後接觸另一個家庭之後才知道，原來不是每個爸爸都這樣。這是難能可貴的示範，家庭的分工，不是那麼固定的，媽媽有工作、會開車，爸爸當然也可以會煮飯，不是只有幫忙洗碗、擦桌子而已。所以在我們家，除了民主，還有兩性平權，甚至因為沒有兄弟，沒有重男輕女的問題，我們三姊妹從小就極講究公平。打掃區域，每個人擦自己房間與一間公領域的地板，行之有年，而且覺得理所當然。
　　我從老爸身上〝遺傳〞下來的，還有一個特質：節儉成性。每當我用錢時斤斤計較，哲瑋就會說我是［李組長的女兒］，然而，這實在有其成長的背景。老爸曾說，當年學柔道，他好不容易存錢買到一件柔道服，他把新買的柔道服綁在腳踏車後面，無奈騎腳踏車回家的路上都是石頭路，回到家才發現掉在半路上了。遙想當年的生活，與現在生活無虞的經濟條件，當然不可同日而語，也難怪能省則省，成了一種烙印，那時時刻刻都要拿出來一量的尺。
　　以前，我總覺得老爸比較疼老二小孟，因為她功課好，符合父母的期待。但這些年回想，大學時我學打桌球，老爸帶我去體育用品店，組了一隻蝴蝶牌的桌球拍，好像也要兩三千塊錢。還住家裡時，每每老爸煮好學校農場的牛奶，都一定要盛一碗浮在上面的鮮奶油給我，為的就是我會〔便秘〕。說來有趣，這也是從老爸那兒〝遺傳〞下來的。上了大學，我偶而〔便秘〕，打電話回家，老爸還會傳授我他的經驗，幫助我從排便來判斷自己的健康。說起來，他也是疼著我的。
　　退休後的老爸，每天兩次，認真地聽『大家說英語』來學英文，也學用電腦，對於他的好學不倦，我真的佩服。印象中，老爸就是一個愛看小說傳記的人，他看過『德川家康』，一系列好幾本的小說，而且他也是家裡最愛用成語的人了，我雖然也愛用，但常常是只記一半，破碎而不完整的成語。
　　藉著這篇文章，向我的老爸致意：「雖然你講話常常過於不留情面，但我還是好愛鐵漢柔情的你。」